2.閱讀下面的文字,完成下面小題。
司馬遷發(fā)憤
郭沫若 漢武帝天漢四年正月,司馬遷正在書房埋頭寫《史記》最后一篇《自敘傳》,他的外孫楊惲進來匍著向他報告:“任少卿先生來了?!?br /> 司馬遷把頭抬了起來,臉色寡白而微胖,很像中年婦人。他答道:“把他引進來罷?!边B聲音也和婦人相仿佛。
楊惲引了一位中等身材的胖子來,有幾根稀疏的胡須在嘴邊畫成八字。
“少卿幾時進京的?”
“剛到,還沒息腳就跑來看你。你的胡子呢,子長?”
“胡子嗎?唉……”司馬遷含糊著說。
“你坐下之后再慢慢講啦?!?br /> 原來司馬遷在天漢二年的夏天,因為李陵的老母為李陵的兵敗失援投降了匈奴要遭誅戮,他在漢武帝面前多說了幾句,觸犯了皇帝而被投在天牢,第二年的正月受了宮刑。
但在那年的三月,漢武帝要到泰山去封禪,需要有長于文筆的人做他的宣傳工具,司馬遷便被拜為“中書令”,這在當時是“領(lǐng)贊尚書,出入奏事,秩千石”的很榮耀的職分。
在他下獄受刑的當時深怕受了連累,就像忌避瘟病一樣把他一家人也忌避了起來的一些親戚故舊,等他一得了大官,都跑來加倍地巴結(jié)起來。那些反掌炎涼的親戚故舊的態(tài)度使他憤慨著不可救藥的人性的卑鄙。
任少卿向司馬遷叩了一個頭說:“我們的中書令大人,我誠心誠意地向你恭賀?!?br /> “去年正月我進京的時候,老兄還受著委屈,我們無從見面。僅隔一年,老兄竟成了天上人了。”
司馬遷的憤慨又被任少卿激發(fā)了起來。去年他進京時自己在獄里受刑,誠然沒有緣分見面,然而家中的兒女是沒有得到他的光顧的。
“少卿,”司馬遷說,“你假如和我還有點友誼,希望你莫提那以往的事情。我受了宮刑做了中書令,你以為我是受著皇上的知遇嗎?哼,真是自古以來所未曾有的知遇啦!”
少卿連忙搖著頭說:“
老兄,我看,你,你這樣的話……唉,‘君子無易由言,耳屬于垣’啦!”
“哼,”司馬遷笑著說,“少卿,我這兩年來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。只是我有一件掛心的事,便是我所寫的這一部《史記》。如今最后一篇的《自敘傳》都已寫了一半了?!?br /> 司馬遷說著在稿卷堆中取了一卷出來展開。
“你看,一共是十二本紀,十表,八書,三十世家,七十列傳。我這部書寓《春秋》的褒貶之意,而比《春秋》詳明。有權(quán)勢的人能夠在我的肉體上施以腐刑,他不能夠腐化我的精神上的產(chǎn)品。我的全部的生命,全部的心血,都凝集在了這兒?!?br /> “是?!鄙偾溥B連地點著頭,但在那頭的上下動中分明有些左右動。
“這《游俠列傳》和《貨殖列傳》是我最近的快心之作?!彼抉R遷說,“假使我有錢,假使我的朋友中有得一兩個人是朱家郭解,我哪里會至于受宮刑!?哼,我就是專意要完成我這部書,在我這部書未完成之前,我是什么恥辱都可以忍受的。這是我心坎中最深處的話,因為你是我的朋友,我才敢告訴你?!?br /> 任少卿唯唯諾諾地聽著,又像在點頭,又像在搖頭。聽到說朋友中沒有一兩個朱家郭解,覺得自己的臉皮微微地烘熱了一下;但最后又聽到司馬遷仍稱他為“朋友”,這才略略地放了心,他于是乎也就加意地呈出了一番“朋友”樣的面孔。
“子長,有一件事情你是應(yīng)該提防的,便是秦始皇焚書。”
“多謝關(guān)心,”司馬遷回答他,“這我早已預(yù)防,我每寫定一卷便要抄成副本。我的正稿都已經(jīng)裝進了石匣,另藏別處。假如我的書將來傳播了出去,那天下的人都是我的副本,就有一千個秦始皇也不能把我怎樣啦?!?br /> “是,”任少卿又連連地點起頭來,“你很周到。我改天也很想來抄一部副本帶到益州去。益州雖然偏僻,大有貴本家司馬相如的遺風。”
“你在益州是很幸福的,益州的風物是天下之冠啦?!?br /> 少卿說:“總不過是窮鄉(xiāng)僻境。其實照我自己的興趣說來,與其在益州做皇帝,我寧在首都做宦官啦……”
一說出“宦官”兩個字,他趕快向司馬遷賠起罪來。
司馬遷老不高興了,率性下起了逐客令來。
“少卿,假如你另外沒有什么要緊話,我要請你原涼,我現(xiàn)在是要趕著做文章啦?!?br /> “是,”少卿連忙回答著,“現(xiàn)刻我也還要去拜望貳師將軍?!?br /> 兩人走出房門,不一會司馬遷回到書房,把剛才寫的原稿的末尾幾句念了一遍。
……七年,而太史令遭李陵之禍,幽于縲紲,乃喟然嘆曰:“是余之罪也夫?是余之罪也夫?身毀不用矣!”退而深惟曰:“夫詩書,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?!?br /> 念到這兒,他趕快把筆提了起來,趁著自己的憤慨的余勢,寫出了下面的幾句:
昔西伯拘羑里,演《周易》??鬃佣蜿惒?,作《春秋》。屈原放逐,著《離騷》。……《詩》三百篇,大抵圣賢發(fā)憤之所為作也。
寫到這里,他把左手伸到嘴上向下抹了一抹。這是他往年有胡子時的習慣,文章做到得意處,總不知不覺地要理理胡子。然而他的左手往下一抹,卻是抹了一個空。
司馬遷憤憤地“哼!”了一聲,一口氣,便把他那篇《自敘傳》寫到了底。
1936年4月26日(有刪改)(1)下列對文本相關(guān)內(nèi)容和藝術(shù)特色的分析鑒賞,正確的一項是
A.小說開頭的場景描寫,將讀者拉入遙遠的歷史記憶,暗示司馬遷受刑后性情大變,給家人帶來了沉重的精神壓力。
B.小說注重神態(tài)刻畫,對話中多次寫任少卿的“點頭”“搖頭”動作,暗示他裝腔作勢加意呈現(xiàn)“朋友”面孔的心理。
C.小說以對話經(jīng)緯全篇,隨著對話的展開人物形象形顯色現(xiàn),一個易怒而又充滿正義、自卑而又不為權(quán)勢所屈的司馬遷形象呼之欲出。
D.小說借司馬遷的遭遇影射現(xiàn)實,滲透著作者對國家、民族及個人命運的思考,蘊含著豐富的歷史文化及個人心靈密碼。
(2)關(guān)于文中畫線句子的分析,下列說法不正確的一項是
A.在任少卿看來,司馬遷擔任“中書令”一職就是享受皇上的知遇之恩。
B.任少卿的言語吞吞吐吐,言辭中流露出他對至上皇權(quán)的極端崇拜心理。
C.少卿的心理和下文司馬遷的“笑”形成反差,凸顯司馬遷的光明磊落。
D.引出下文司馬遷關(guān)于《史記》寫作的話題,推動故事情節(jié)的深入發(fā)展。
(3)文章題為“司馬遷發(fā)憤”,根據(jù)文意,請簡要概括司馬遷“憤”的緣由。
(4)有人說:“郭沫若的歷史小說在謳歌脊梁式的歷史人物的同時,也在隱秘之處寫出他們身上的精神負累?!闭埥Y(jié)合文本談?wù)勀愕睦斫狻?/div>
(二)語言文字運用Ⅱ(本題共1小題,13分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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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寫作(60分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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