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．走正門
王春迪 老街有句俗語：夏府的地，賀府的房，海府的銀子用斗量。賀家發(fā)跡早，起初，海爺還是個小油販子時，賀家就已經(jīng)鐘鳴鼎食，門闊院深，人稱“賀豐街”了。
然而，家有數(shù)座金山，不敵一個敗子。后來，賀府家道中落，只能靠典當(dāng)度日。一日，海爺路過賀府門前，看到有個不肖子孫正在賣一只枯瘦的看門狗，海爺不禁喟嘆：花無百日紅，人無千日好。昔日金玉滿堂的賀府，如今只剩下一個金磚碧瓦做的空殼了。
賀府后來賣給了海爺。因?yàn)榈貏莞?，地段好，海爺用它做起了油行的門面。賀府后院有個百步寬的天井，青磚鋪就，四周景色幽靜。還有幾棵松柏，枝繁葉茂，傲然挺拔。如此花園，中間竟然立著賀家的祠堂，遷也遷不走，拆又不能拆，看著讓人堵得慌。
起初，每逢清明，賀家的子孫還三三兩兩地來祭祖。后來便不再有人來了。常有人跟海爺建議，這幫不肖子孫把老祖宗的家底都給敗光了，也沒臉來了，干脆把那個祠堂拆了吧。
海爺卻說：“不可?！?br /> 后院鴿子多，鴿子屎常落得到處都是，海爺吩咐下人，隔些日子把賀家的祠堂打掃干凈。到了清明，賀家沒人來，海爺還讓人燒香點(diǎn)燭，更新一些被老鼠啃壞的牌位。
轉(zhuǎn)眼幾十個春秋，海爺已白發(fā)蒼蒼。一日，日過三竿，一陣鑼鼓開道，老街的百姓跟水一樣涌過去，隨即，又像拍在巖石上一樣分在兩邊。海爺隱約看到，一個八人抬的轎子在人群中似水浪般起伏。鳴鑼十一響！這排場，唯京官才有！海爺微微閉著眼，低著頭，垂著手，腰桿子挺直地跪在地上。身后的家人，有的竊竊私語，有的自言自語，求佛保佑，有的甚至渾身發(fā)抖，跪在地上半邊身子都斜了。
不一會兒，轎子停在了海爺府前，下來一個官人，下了轎，經(jīng)過海爺時，像經(jīng)過一個腳底下的石子兒，啥也沒說，徑直走進(jìn)海爺?shù)挠托?。身后，知府、知縣以及各級官員都低著頭魚貫而入。街坊們瞧這架勢，心想：生意人恩怨多，海爺?shù)米锶肆恕?br /> 海爺?shù)膸讉€兒子，嘴止不住地叨叨著“怎么辦，怎么辦呀”。海爺靜靜地回過頭，眼神一掃，大伙不敢言語了，同時腰桿子也挺了起來。
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來，官人從油行里走了出來，到海爺跟前將海爺扶了起來。海爺覺得此人兩手溫軟有力，微微抬頭，見他天庭飽滿，地閣方圓，髯須飄逸，兩肩圓厚，一副貴人之相。再看那官服，繡的是孔雀，頂戴藍(lán)寶石花翎。未等海爺說話，官人便說：“本官乃賀家后人，一別數(shù)十年，如今故地重游，舊跡難辨，唯有當(dāng)年祠堂，托您照料，仿如昨日。本官不勝感激，剛才失禮，頗有得罪?！闭f著，官人要彎腰拜謝，被海爺一把托住。海爺氣定神閑地微微一笑，道：“舉手之勞，榮幸之至?！彪S后，兩人有說有笑，一同走進(jìn)了昔日的賀府。
當(dāng)日，老街的每一個角落都在談?wù)撝@件事，大伙都覺得，多虧海爺當(dāng)初的仁義。倘若當(dāng)初海爺一沖動把祠堂給拆了，保不準(zhǔn)今兒個會出什么事情。
一日，外面下著大雨，海爺閑來無事，把幾個兒子兒媳婦叫到跟前喝茶，海爺若無其事地問他們：“知道當(dāng)初為啥我沒拆賀家的祠堂嗎？”
小兒媳鬼精，搶嘴說：“是老爺您仁義?！?br /> 海爺笑笑，抿了一口茶，起身，眼睛望著窗外，好似看到了幾十年前的情景。海爺說：“賀家人搬走后的頭幾年，賀家還有不少后人來祭祖，其他人來的時候，都跟老鼠似的鉆進(jìn)鉆出，拜祭時，有的說說笑笑，有的哭得撕心裂肺，進(jìn)進(jìn)出出，都走側(cè)門，怕遇到熟人?！?br />“唯有一年輕女人，一手拎著籃子，一手領(lǐng)著一個孩子，清早最先來。娘兒倆大大方方地從正門進(jìn)來，進(jìn)來后，先將祠堂里里外外擦洗一遍，然后從籃子里拿出一個干凈的蒲團(tuán)，讓孩子端端正正地跪拜。拜祭完，整理好衣裳，再昂首闊步地走出去。娘兒倆穿的都是粗布衣服，有的地方還帶著點(diǎn)補(bǔ)丁，卻十分干凈。這樣的穿著，從富麗堂皇的大門進(jìn)出，難免會被眾人指點(diǎn)議論，但那娘兒倆，始終抬頭挺胸，遇到認(rèn)識的街坊，還讓孩子有禮有節(jié)地問好?！?br /> 海爺說：“賀家有這樣的娘兒倆，誰還敢拆他家的祠堂？這么些年了，也不知道那天那個官人，是不是當(dāng)年那個孩子？”
說到這里，海爺站起來，面對賀家祠堂，一臉嚴(yán)肅和恭敬，幽幽地說：“腰桿子才挺得直，才敢走正門啊?！?br /> 小兒媳沒弄懂，嘀咕道：“不就是沒走側(cè)門走正門嗎？這有啥??？”
海爺聽罷，長嘆一聲，背著手，回屋去了。
（1）下列對這篇小說的賞析
不恰當(dāng)的兩項(xiàng)是
A.小說開頭以老街上的“夏府的地，賀府的房，海府的銀子用斗量”這一俗語開篇，主要是為了引出之后對賀家的介紹。
B.做了京官的賀家后人返鄉(xiāng)時，海爺?shù)募胰恕坝械纳踔翜喩戆l(fā)抖，跪在地上半邊身子都斜了”，說明海爺?shù)募胰艘虻米锪速R家而害怕。
C.起初，每至清明，賀家的子孫三三兩兩前來祭祖，后來便不再有人來了，這說明賀家人的祭祖觀念隨著家境的變化而變淡。
D.小說通過細(xì)節(jié)描寫和側(cè)面烘托生動細(xì)致地刻畫了海爺這一有長遠(yuǎn)目光、行事果斷但又膽小怕事的人物形象。
E.海爺買下賀府，并精心照料祠堂，賀府后人還鄉(xiāng)尋舊，感念海爺恩德，這一情節(jié)前后照應(yīng)，設(shè)計(jì)自然而又精巧。
（2）分析小說第三段寫賀府后院環(huán)境的作用。
（3）小說中略寫了海爺?shù)男合?。請簡要分析小兒媳在全文中有何作用?br />（4）小說最后一段“海爺聽罷，長嘆一聲，背著手，回屋去了”，結(jié)合全文看，有什么作用？
（5）小說標(biāo)題“走正門”的好處是什么？對你有什么啟發(fā)？請談?wù)勀愕睦斫狻?/div>
六、作文（40分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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