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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巖(節(jié)選)
羅廣斌 楊益言
“五十七……五十八……”
      寒風(fēng)細(xì)雨中,守望在女牢門邊的人們,在黑暗中仰頭看天,仔細(xì)分辨著飛機(jī)越過高空的嗡嗡響聲?!斑€在向臺灣盜運!今晚上又飛走了五六十架……孫明霞深思著,“敵人慌慌張張,飛來飛去,一定是解放軍快進(jìn)川了!”
      牢門邊突然掠過一個看守員的身影,孫明霞一翻身便向門邊走去?!敖?!”孫明霞驚喜地叫了聲,“又有信來了?!?br />      江姐低頭親了一下李青竹身邊睡著的“監(jiān)獄之花”,站了起來。許多 戰(zhàn)友早已擠到孫明霞身邊,還有幾個人,已悄悄守住了牢門和窗口。明霞一把抓住江姐的手,急切地用耳語般的聲音念道:“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,毛澤東主席在北京向全世界宣布,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?!?br />“呀!同志們,我們的國家成立了!”
      激喜的人們,低聲歡呼著:“中國人民站起來了!”
      一片歡樂的低呼,打斷了孫明霞的朗讀,像股熱流,洶涌澎湃,激蕩著牢房,黑暗中,閃爍著一片晶亮的眼光。
“明霞!”江姐聲音激動,招著手,讓大家安靜,“你快點念下去!”
“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是——”
“一定是北京!”有人搶先說了。
“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,”孫明霞的聲音,像使人共鳴的琴弦,“五星紅旗,飄揚在天安門?!?br />“啊,五星紅旗!”
“江姐!我們也有一面紅旗呀!”
“把紅旗拿出來,馬上做成五星紅旗?!?br />      珍藏的紅旗拿出來了,在大家眼前閃著奪目的光彩,這是那位不知名的同志——“監(jiān)獄之花”的母親,留下來的。殘留著彈孔,染透著血跡。
“五星紅旗!五顆星繡在哪里?”
      一顆紅星繡在中央,光芒四射,象征著黨四顆小星擺在四方,祖國大地,一片光明,一齊解放!”
“對,就這么繡?!?br />      不知是誰搶先繡上了第一針,接著,許多靈巧的手,飛快地繡起來。你一針,我一線,一針一線織繡出閃亮的金星。
“江姐!”孫明霞雙手捧起繡好的旗幟,帶著無限的喜悅,走到江姐面前,“同志們希望你來宣布勝利的來臨,也請你揭開這象征黎明和解放的戰(zhàn)旗?!?br />      江姐雙手接過紅旗,迎風(fēng)一抖,五顆曲亮的金星,隨著紅旗飛舞,她充滿幸福地說:“讓五星紅旗插遍祖國每一寸土地,也插進(jìn)我們這座牢房。”
      江姐激動的目光,轉(zhuǎn)向李青竹。李青竹把“監(jiān)獄之花”抱在懷里,孩子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醒來,圓圓的眼兒,正望著歡樂的孃孃們。一陣火熱的溫暖,沖激著江姐的心,她不禁帶著紅旗,走向“監(jiān)獄之花”,輕輕抱起她:“孩子,你看紅旗,這是你爸爸媽媽留下來的……”江姐連連親著她的臉,眼里盈盈地閃動著火熱的淚珠,她似乎覺得幼稚的孩子完全能夠聽懂她的話:
“孩子,快點成長吧!叔叔孃孃們還要親手將紅旗托付給你?!?br />“梆梆郴……”
      急促的梆聲,突然出現(xiàn)了。
“梆梆梆!梆梆梆!”
      連續(xù)不絕的梆聲,驚擾著魔窟中的黎明,在濃霧彌漫的深山野谷中四面回響。
      一陣雜亂的皮靴,踏過女牢,粗暴的聲音狂喊著:“開門!開門!江雪琴!李青竹!收拾行李,馬上轉(zhuǎn)移?!?br />“轉(zhuǎn)移?”孫明霞立刻追問特務(wù):“什么地方?”“白公館?!碧貏?wù)支吾著。
      江姐聽見叫她的名字,心里明白最后的時刻到了,異常平靜。黎明就在眼前,已經(jīng)看見晨曦了。這是多少人向往過的時刻??!此刻,她全身心充滿了希望與幸福,帶著笑容,站起來,走到墻邊,拿起梳子,在微光中,對著墻上的破鏡,像平時一樣從容地梳理她的頭發(fā)。
      孫明霞不禁感到一種痛楚的迷惘,瞧著江姐,不知道自己該做點什么。
      江姐回過頭來,微笑著,“明霞,你看我頭上還有亂發(fā)嗎?”
      孫明霞心里涌出無盡的話語,嘴里卻簡單地回答著:“沒有,一絲亂發(fā)也沒有……”
      江姐換上被捕時穿的那件藍(lán)色的旗袍,又披起那件紅色的絨線衣。她習(xí)慣地拍拍身上干凈的衣服,再用手熨平旗袍上的一些褶痕。孫明霞蹲在江姐腳邊,輕輕拉平她衣襟上的褶皺,禁不住滴下了眼淚。江姐又彎下身去,拭擦鞋上的灰塵。她再次對著鏡子,照了一下,回頭在室內(nèi)試著走了幾步,像準(zhǔn)備去參加歡樂的聚會,或者出席隆重的典禮似的。她輕輕走到“監(jiān)獄之花”旁邊。孩子靜靜地熟睡著,江姐凝望了她一陣,終于情不自禁地俯身在她臉蛋上吻了一下。
      孫明霞抬起淚眼,凝望著江姐?!安灰脺I眼告別……”江姐輕輕取下了孫明霞攀在自己肩頭上的手,轉(zhuǎn)身扶起哭泣的戰(zhàn)友。李青竹點頭微笑著,低下頭,親了親酣睡在身邊的“監(jiān)獄之花”。她仰起頭來,拖著斷腿,迎向江姐。她們并肩走向牢門。到了門口,又回頭向牢房內(nèi)看了一眼。熟悉的牢房,一張小小的條桌,一排干凈的碗筷,墻頭掛著一塊破鏡……一張張激動凝淚的戰(zhàn)友的臉。
“監(jiān)獄之花”忽然哇哇地哭了,帶著淚水搖動雙手,江姐迎上一步用臉溫存地親著她緋紅的雙頰,孩子伸手扯住江姐的頭發(fā),不肯松手。江姐笑了,又一次吻著孩子:“孃孃回來抱你!”
      放開孩子,江姐轉(zhuǎn)身跨出牢門。李青竹站在走廊上,江姐上前兩步,扶著倔強(qiáng)地移動斷腿的戰(zhàn)友。她們在走廊上邁步向前,再也沒有回頭……
(有刪改)【注】羅廣斌,1948年3月由江竹筠(江姐原型)介紹入黨;同年9月被捕、先后被囚禁在重慶中美合作所渣滓洞、白公館集中營,1949年11月27日越獄脫險。楊益言,1948年8月在重慶被捕,囚禁在渣滓洞集中營。
(1)下列對小說相關(guān)內(nèi)容和藝術(shù)特色的分析鑒賞,不正確的一項是
C
C

A.“寒風(fēng)細(xì)雨”“黑暗”“黎明”“濃霧彌漫”等環(huán)境描寫,既烘托了故事發(fā)生的背景,也為人物心理活動作了鋪墊。
B.“突然出現(xiàn)”的“連續(xù)不絕”的“梆聲”,打斷了江姐與孩子的交流,渲染了緊張的氛圍,也是情節(jié)突轉(zhuǎn)的標(biāo)志。
C.江姐和李青竹的“又回頭”和“再也沒有回頭”,前后對比,表現(xiàn)了她們內(nèi)心雖有遲疑,卻仍然英勇赴死的決絕。
D.小說標(biāo)題意蘊豐富:“紅”是紅色,是烈士的鮮血;巖是巖石,象征革命者堅定的意志?!凹t巖精神”傳承至今。
(2)小說多次寫“監(jiān)獄之花”的用意是什么?請結(jié)合文本簡要分析。
(3)作為一部革命題材的紀(jì)實性小說,《紅巖》的創(chuàng)作是如何體現(xiàn)“紀(jì)實性”和“文學(xué)性”的?請結(jié)合文本簡要說明。

【考點】小說
【答案】C
【解答】
【點評】
聲明:本試題解析著作權(quán)屬菁優(yōu)網(wǎng)所有,未經(jīng)書面同意,不得復(fù)制發(fā)布。
發(fā)布:2024/4/20 14:35:0組卷:7引用:3難度:0.5
相似題
  • 1.閱讀下面的文字,完成下面小題。
    復(fù)活(節(jié)選)
    (俄)列夫?托爾斯泰
          陰森森的監(jiān)獄,門前站著崗哨,門口點著風(fēng)燈,盡管蒙著一層潔白的雪幕,使大門、屋頂和墻壁都顯出一片雪白,盡管監(jiān)獄正面一排排窗子燈火通明,它給聶赫留朵夫的印象卻比早晨更加陰森。
          威風(fēng)凜凜的典獄長走到大門口,湊近門燈,看了看聶赫留朵夫和英國人的通行證,困惑不解地聳聳強(qiáng)壯的肩膀,但還是執(zhí)行命令,邀請這兩位來訪者跟他進(jìn)去。他先領(lǐng)他們走進(jìn)院子,然后走進(jìn)右邊的門,沿著樓梯走上辦公室。他請他們坐下,問他們有什么事要他效勞。他聽說聶赫留朵夫要跟瑪絲洛娃見面,就派看守去把她找來,自己則準(zhǔn)備回答英國人通過聶赫留朵夫的翻譯向他提出的問題。
    “這座監(jiān)獄照規(guī)定可以容納多少人?”英國人問,“現(xiàn)在監(jiān)禁著多少人?有多少男人,多少女人,多少兒童?有多少苦役犯,多少流放犯,多少自愿跟著來的?有多少害病的?”
          聶赫留朵夫隨口翻譯英國人和獄長所說的話,沒有深究那些話的含義。他想到馬上就要跟瑪絲洛娃見面,完全出乎他的意外地心慌起來。他給英國人翻譯到一半,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,辦公室的門開了,像以往歷次探監(jiān)那樣,先是一個看守走進(jìn)來,接著是身穿囚服、頭包頭巾的瑪絲洛娃。他一見瑪絲洛娃,立刻感到心情沉重。
    “我要生活,我要家庭和兒女,我要過人的生活,”正當(dāng)她垂著眼睛,邁著快步走進(jìn)房來時,這樣的念頭掠過他的腦海。他站起來,迎著她走出幾步,他覺得她的臉色嚴(yán)肅而痛苦,就像上次她責(zé)備他時那樣。她臉上紅一陣,白一陣,手指頭拘攣著揉搓她衣服的邊緣,時而看他一下,時而低下眼睛。
    “您知道減刑的事成功了吧?”聶赫留朵夫說。
    “是的,看守已經(jīng)告訴我了?!?br />“那么,只要公文一到,您就可以出去,在您愿意住的地方住下來。我們要考慮一下……”
          她趕緊打斷他的話說:“我有什么可考慮的?西蒙松到哪兒去,我就跟著他到哪兒去?!?br />      盡管她非常激動,她卻抬起眼睛來瞧著聶赫留朵夫,把這幾句話講得又快又清楚,倒好像事先準(zhǔn)備好了似的。
    “哦,是這樣!”聶赫留朵夫說。
    “喏,這是說如果他要我跟他一塊兒生活的話,”她驚慌地停住嘴,然后又糾正自己的話說,“這是說如果他要我留在他身邊的話。對我來說,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呢?我得把這看作幸福才是。我還圖個什么呢?”
    “也許她真的愛上西蒙松,根本不要我為她作什么犧牲;也許她仍舊愛我,拒絕我是為了我好,不惜破釜沉舟,把自己的命運同西蒙松結(jié)合在一起。二者必居其一,”聶赫留朵夫想,不禁感到害臊。他覺得自己臉紅了。
    “如果您愛他……”他說。
    “什么愛不愛的?這種事我早就丟掉了。不過,西蒙松是個十分特殊的人?!?br />“是啊,當(dāng)然,”聶赫留朵夫開口說?!八莻€非常好的人,我想……”
          她又打斷他的話,仿佛生怕他會說出什么多余的話,或者生怕她沒機(jī)會把她要說的話說完似的。
    “要是我做得不合您的心意,您要原諒我才好,”她說著,用神秘的、斜睨的目光瞅著他的眼睛?!翱雌饋砭驮撨@么辦。您也得生活啊。”
          她說的恰好是剛才他所想的。然而現(xiàn)在他已經(jīng)不這樣想,他的想法和他的感情已然不同了。他不但感到羞愧,而且舍不得失去由于她的決定而要失去的一切。
    “我沒有料到會這樣,”他說。
    “您何必在這兒生活和受苦呢。您已經(jīng)受夠苦了。”她說著,古怪地微微一笑。
    “我并沒有受苦,我過得挺好。要是可能的話,我還想為您出力?!?br />“我們,”她說到“我們”的時候,看了聶赫留朵夫一眼,“我們什么也不需要了。您為我出力已經(jīng)夠了。要不是您……”她本想說什么,可她的嗓音發(fā)抖了。
    “您總不能對我道謝?!甭櫤樟舳浞蛘f。
    “那么我該走了吧?”她發(fā)現(xiàn)英國人在等他,就說道。
    “我不想告別,我還要跟您見面的。”聶赫留朵夫說。
    “那我們就分手了?!彼f,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。他們的目光相遇了,聶赫留朵夫聽著她說,“那我們就分手了”而沒有說一般的告別話,看著她那古怪的、斜睨的目光和凄涼的笑容,心里明白過來,在他剛才對她的決定的原因所做的兩種推測當(dāng)中,第二種才是正確的;她愛他,認(rèn)為同他結(jié)合在一起,就會破壞他的生活,而她跟西蒙松一塊兒走掉,就會使得他自由。
          現(xiàn)在她想到地辦成了她所要辦的事,不由得暗暗高興,不過轉(zhuǎn)念想到她就要跟他分手,又不免心里難過。她握一下他的手,慌忙轉(zhuǎn)身走出辦公室。
          聶赫留朵夫回過頭去看英國人一眼,準(zhǔn)備跟他一塊兒走,可是英國人正在他的筆記本上記什么。聶赫留朵夫不愿意打斷他,就在靠墻的木榻上坐下,忽然感到很疲倦。他所以疲倦,不是因為昨夜失眠,也不是由于旅途勞頓,更不是由于激動,而是他感到對全部生活厭倦極了。他靠著小木榻的靠背,閉上眼睛,立刻睡著了,而且睡得又熟又酣暢。
    (原文有刪改)【注】①本文節(jié)選自《復(fù)活》第三章第二十五節(jié),記敘了聶赫留朵夫和瑪絲洛娃的最后一次見面。在此之前的內(nèi)容是,聶赫留朵夫為瑪絲洛娃爭取到了減刑,并決心和瑪絲洛娃結(jié)婚,但是他前往探監(jiān),卻遭到了獄長的拒絕。聶赫留朵夫只能求助于當(dāng)?shù)氐拈L官,在那里他得到了允許,作為一位翻譯,陪同前來采訪的英國人進(jìn)入了監(jiān)獄。
    (1)下列對本文相關(guān)內(nèi)容的理解,正確的一項是
     

    A.“聶赫留朵夫隨口翻譯英國人和獄長所說的話,沒有深究那些話的含義”,敷衍的態(tài)度表明他此刻恐慌的心態(tài)。
    B.瑪絲洛娃拒絕了聶赫留朵夫的求婚,是因為西蒙松是一個“特殊的人”,她已經(jīng)移情別戀,不再愛聶赫留朵夫了。
    C.文中寫聶赫留朵夫舍不得“由于她的決定而要失去的一切”,“失去的一切”,包括失去愛人以及失去贖罪的機(jī)會。
    D.文中加點處“古怪”的目光和“凄涼的”笑容,雖然都在寫瑪絲洛娃的“笑”,但是卻透露出人物截然不同的心理。
    (2)下列對本文藝術(shù)特點的分析,正確的一項是
     

    A.文章采用了第三人稱有限視角,讀者可以無障礙地了解人物內(nèi)心的想法,創(chuàng)造出一種“敘事共鳴”的效果。
    B.文章以環(huán)境描寫起筆,其中“潔白的雪幕”和“明亮的窗戶”強(qiáng)化了監(jiān)獄清冷陰森的氛圍,烘托出人物的壓抑感。
    C.小說的人物的語言平實而且精彩,讓人物性格鮮明、突出,雖然都是扁平人物,也給讀者以栩栩如生之感。
    D.小說人物塑造手法多變,如寫?yīng)z長主要采用白描手法,寫瑪絲洛娃則調(diào)動了外貌、語言、動作、心理描寫等手法。
    (3)有人說,文中英國人這一人物的設(shè)置體現(xiàn)了作者的匠心,你同意這種說法嗎?請結(jié)合文章,陳述理由。
    (4)托爾斯泰擅長刻畫人物豐富而真實的內(nèi)心世界,閱讀聶赫留朵夫遭到瑪絲洛娃拒絕后的相關(guān)文字,說說這一藝術(shù)特色是如何體現(xiàn)的。

    發(fā)布:2024/11/13 17:0:2組卷:14引用:7難度:0.5
  • 2.閱讀下面的文字,完成各題。
    邊地老人
    謝友鄞
          我浪跡遼西邊地,對老人滿懷敬畏。一溜兒老頭,撒蘑菇似的蹲在墻根下,晚春了,仍穿著青棉襖、抿襠褲,像舊書插圖里的莊稼人。在邊地,光陰流得很慢,但他們還是會死的。死了個老人,比死了個年輕人更讓我難過。一個人活了八十年、九十年,對生活已經(jīng)爛熟,突然兩腿一蹬,走了。這怎么受得???年輕人對生活還不習(xí)慣,死的時候就輕松多了。
          房東老爺子家,墻上掛排獵槍,棚頂?shù)醣P巨大的蜘蛛網(wǎng),顫悠悠垂下,又悠悠然縮回去。蜘蛛結(jié)網(wǎng)幾十年,老人不準(zhǔn)任何人碰它。蜘蛛精擺的陰陽八卦,它盤踞在八卦圖中,占卜著吉兇禍福,世事滄桑。
          老爺子帶人伐樹,那是棵樹王。根部被砍斷,還不倒,活成精了。漢子們唬得變色!老人猛然醒悟:它恨,它要報仇!老人脫下布褂,朝山坡下忽悠一甩,樹王誤以為是人,順勢撲下去,轟隆倒地了。
          八位杠夫抬起巨大的原木,往木工作坊送。
          打頭的吆喝:齊步走啊!
          眾人和:嘿!
          杠夫們奇怪,咋這般死沉,別扭?左邊四位用右肩扛,左膀叫大肩;右邊四位擱左肩扛,右膀叫小肩。邁左腿都邁左腿,抬右腿都抬右腿。誰邁錯一步,被拽得一個趔趄,木頭一撲棱,能把對面杠夫的腦袋撲拉成血葫蘆。一步不敢差!
          眼瞅一個小伙計小肩塌軟,小臉蠟黃,氣喘吁吁,腳飄得要跟不上了。打頭的感覺出來,急出滿臉惡汗,牙齒咬得咯嘣嘣響,卻不敢嚷叫不敢罵。老爺子猶如下山虎,猛撲上去,托住伙計的杠頭,挺起腰桿,瞬時,幾十年前的力氣重新回到了身體內(nèi)。老人打胸腔深處吼出一聲:
          邁左腿呀!嘿!
          杠夫們得救似的叫出來!
          老爺子背起獵槍,看山護(hù)林。一只鷹在天上盤旋,黑壓壓翅膀遮住陽光,羽肋白骨分外清晰。鷹影落在地上,像一只蝙蝠。老人皮肉皴皺,硬得像穿山甲。他的影子在地上簌簌爬,怎么也攆不上那只“蝙蝠”。老人跟我叨咕:野物不擋道,就甭開槍。我說:咋?老爺子說:你養(yǎng)兒育女,人家也生兒養(yǎng)女,各過各的日子。我說:可不,人和野物,日子和日子,是連在一起的。我學(xué)會了拍馬屁,拍別人的馬屁,拍自己的馬屁;裝孫子,裝重孫子。一個城里人,在鄉(xiāng)下便如魚得水了。
          老爺子蹲在崗尖吃晌午飯了。老人頭發(fā)、眉毛、胡須如雪,敞胸袒乳,露出牛皮鼓似的肚子。牙沒了,兩手逮住大餅子,像老鼠將食兒拖進(jìn)黑洞,擱牙幫嗑,瞇縫眼睛,腮幫抽搐,滿臉皺紋活了。他突然抬起頭,盯住我,問:春秋戰(zhàn)國時,這里森林密布,百禽嬉戲,百鳥爭鳴。曹操東征到遼西,須派工兵伐木開道。森林哪兒去了?
          更古遠(yuǎn),這兒是海。船中載滿逃生的人,船下還有更多的落水者,抓撓船幫,拼命朝上爬。船劇烈搖晃起來,一個人也容不得了。否則,船上船下的人,將同歸于盡。一位滿頭雪白的老兵挺身站立,拔出軍刀,在船舷上亂砍。鮮血激濺,數(shù)不清的手指噼里啪啦掉落艙內(nèi),水里的人張揚著光禿禿的血手,呼兒喚女,哭爹叫娘,下餃子一樣沉了下去……老人淚水橫流:船載滿鄉(xiāng)親們開走了,白雪滿頭的老兵,一頭扎進(jìn)了波濤洶涌的大海里。
    我說不出的震撼!我把常年浪跡的神秘邊地,視作第二故鄉(xiāng),老人深沉地一笑:什么叫家鄉(xiāng)?
          你在這兒生活過,不管你生活多長時間,不能叫家鄉(xiāng);你在這兒出生,不能叫家鄉(xiāng);你在這兒有親屬,不能叫家鄉(xiāng);你有實實在在的親人埋在這里,這兒才是你的家鄉(xiāng),你才刻骨銘心地永遠(yuǎn)不會忘記它!
    啊,邊地老人!
    (選自《<小小說>選刊十五年獲獎作品精選1958-2000》,有改動)
    (1)下列對小說思想內(nèi)容的分析與概括,不正確的一項是
     

    A.房東老爺子家中棚頂?shù)闹┲刖W(wǎng)盤踞了幾十年,從不準(zhǔn)任何人碰,表現(xiàn)了老爺子認(rèn)為蜘蛛能夠占卜吉兇禍福的迷信。
    B.小說寫老爺子帶人砍伐樹王,遭遇傳說中的樹王精報仇,老爺子坦然機(jī)智應(yīng)對,化解了一場人與樹的兇險對弈,情節(jié)充滿了神話色彩。
    C.房東老爺子看山護(hù)林,對于獵殺動物自有一番理論,乍聽簡單,細(xì)思卻不失深奧,透著“人與自然共生”的大智慧。
    D.小說寫的是遼西故事,寫出了邊地遠(yuǎn)古的傳說和歷史大背景,突出了邊地文化以及邊地人特有的本性和氣質(zhì)。
    (2)下列對小說藝術(shù)特點的理解與鑒賞,不正確的一項是
     

    A.“我”在小說中既是敘述者又是旁觀者,在文中起到穿針引線、推動故事情節(jié)發(fā)展的作用。
    B.“一溜兒老頭……的莊稼人”一句中,生動形象的比喻與簡潔明了的白描交相輝映,極富表現(xiàn)力,帶給讀者以美的閱讀享受。
    C.小說以塑造人物為突破口,借人物來表現(xiàn)邊地文化與風(fēng)情,緊緊圍繞“邊地”選材、組材,顯示邊地特色。
    D.小說的行文風(fēng)格幽默、飄逸,對人物的刻畫長于簡筆勾勒,突出了邊地特有的人物形象特征。
    (3)小說中的房東老爺子是一個怎樣的人物形象?請簡要概括。
    (4)小說以“邊地老人”為題,獨具匠心,請簡要分析。

    發(fā)布:2024/11/13 16:30:9組卷:66引用:20難度:0.5
  • 3.閱讀下面的文字,完成各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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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阿微木依蘿
          新娘子是從矮山來的,她那個地方就好比眼前這座高山的腳背,而現(xiàn)在她站到山的肩膀上來,已經(jīng)是一處艱險的崖口,媒婆還要她繼續(xù)往前走一走。
    “我不走了?!毙履镒恿髦蹨I說。汗水從她在山下畫得齊齊整整的那張臉上淌下來。妝容早就花了,兩只眼睛貼了假睫毛,一只哭掉了,一只勉強(qiáng)粘在眼皮上,畫的眼線溶于淚水,眼皮周圍都是黑的,臟兮兮的。
    “你再往前走一走就好啦?!泵狡耪f,“我敢保證你會喜歡那個地方。當(dāng)初你不是一眼就看中你的新郎官嗎?再往前走一走,你肯定也會一眼看中他住的地方。”
    “你不要再說了。難道我是瞎子看不見這是什么地方嗎?你看看這些山,這些石頭,這些路?!?br />      新娘子摘掉剩下的一只眼睫毛,捏在手指尖:“你說的那個地方就讓它見鬼去吧?!?br />“我已經(jīng)通知了新郎官,他會到崖口親自接你?!?br />“那正好。我當(dāng)面告訴他?!?br />      新娘子丟掉捏在手尖的假睫毛,擦一把臉上的汗水。
          新郎官到崖口了。他沒想到送親隊伍會集體昏昏欲睡,尤其他的新娘子,露著一張糟糕的臟臉。
          他搖醒媒婆,希望得到一個解釋。媒婆張著無辜的雙眼,嘴里什么話也說不出。不過她伸手指了指新娘子。
    “我來接親?!毙吕晒僬f,他有點兒害羞。
    “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談一談?!毙履镒诱f道。
    “我們先回家?!?br />“回家?不不不,我的家不在這里?!?br />“你在出嫁的路上,家當(dāng)然在前面。翻過這個崖口就到了?!?br />“那是你家?!?br />“也是你家。”
    “我連那兒的一口水都沒喝過,那個地方的泥土一腳都沒有踩過,那兒的天什么樣子從來沒見過。那兒不是我家?!?br />“只要翻過這個崖口就到了?!?br />“我為什么要翻過這個崖口?我已經(jīng)想清楚了,那不是我要去的地方?!?br />“你已經(jīng)快走到那個地方了?!?br />“那又怎樣?我還在路上,還沒有走到那個地方,跨進(jìn)那道門檻?!?br />“我聽明白了,你要悔婚?!?br />“你看這些山,這些石頭,這些路?!毙履镒雍敛豢蜌獾卣f出心里話。她的眼睛、嘴巴、鼻子、耳朵都是痛苦的--痛苦的一整張臉。
    “我以為今天是個好日子?!毙吕晒僬f。
    “出門之前我也是這么想的?!毙履镒诱f。
    “你看我全身上下穿得新新的。”新郎官說。
    “我也是?!毙履镒诱f。
          然后他們就不說話了,什么聲音都沒有從嘴巴里傳出來。不過風(fēng)聲一直從他們那兒傳出來,就仿佛他們兩個的心里都有一個深深的峽谷,風(fēng)在峽谷里面左跳右跳,跳得人一陣一陣心慌魄亂。
    “你們走了很長的路……天不亮就出門了?!?br />“是呀,天不亮就出門。你看我的鞋子都要走壞了。我還以為你會雇一匹馬來接我?!?br />“我是故意讓你走路來的。”
    “為什么?”
    “你看到了,這些山,這些石頭,這些路,如果新娘子能一直走到這個地方再翻過這個崖口,那她一定是下了決心要跟我走后面的路。”
    “她要是不翻過這個崖口呢?”
    “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瞞你了。在你之前已經(jīng)有兩個女子從這兒原路返回。她們和你一樣,都快走到我住的地方,只需要翻過這個崖口就可以看到我住的地方,卻不走了?!?br />“你要是雇一匹馬,她們或許就走過去了?!?br />“不能。馬不能代替人的雙腳。馬有馬的路,人有人的路。”
    “你請了很多人參加婚禮嗎?”
    “不,一個也沒有?!?br />“噢?”
    “如果有人真正愿意翻過崖口,我和她的婚禮才會真正開始?!?br />“這會兒天要黑了?!?br />“是呀,我看到了?!?br />“路要變成黑色的。我是說,已經(jīng)好幾個晚上沒有月亮。有月亮也躲在云層后面照不清路。天黑下來空氣也會變冷?!?br />“你想讓我留下來?!?br />“是這個意思?!?br />      新娘子站起身,從崖口的風(fēng)尖上站了起來。
    “我要回去了?!彼f。
    “噢。”新郎官說。
          新郎官眼里的光在一點一點熄滅,在暗下來,因為天色暗下來了。
    “今天是個好日子?!毙吕晒俅蚱瞥良?。
    “是呀。”新娘子附和道。
          然后他們沉默下來,像崖口上方被黑暗死死咬住的石頭,沉默下來。
    “喝杯酒再走,夜路風(fēng)涼。”新郎官對新娘子說。
    “好?!?br />      新娘子接過酒瓶,喝了滿滿一口?!八闶俏蚁蚰阗r罪的。”她說。
          新郎官接回酒瓶,喝了滿滿一口。他什么都沒說。
          天擦黑了,最后一絲陽光在對面的山頂滑下去??諝夤焕淞嗽S多,接下來會更冷。來自矮山的新娘子從未體驗過的高處的寒冷,將很快降臨在她身上。
          有星子從天空中冒出來。緊接著,堆積了好幾個晚上厚厚的云層逐漸變薄,月亮出來了。黑了好幾個晚上的天空亮起來,他們的心情瞬間有了改變。
    “路沒有像你說的那樣變成黑色,我能照著月亮回家?!毙履镒诱f,她心情愉快。
    “是啊!你回去的路上亮晶晶的,本來這兒黑了好久的天。兩個人分開的路都是亮的,那說明我們應(yīng)該分開。也許你翻過崖口走到那邊,走到我家,天空說不定一直黑下去,月亮不會出來?!毙吕晒僬f。他的心情變得舒暢,仿佛看到一大片桐子樹開花。
    “是我做得不對,但這個崖口我不想走過去了。我習(xí)慣在矮山生活,那些路我閉著眼睛就能走?!毙履镒诱f。
    “我知道。每個人都會在自己習(xí)慣的路上走?!毙吕晒僬f。
          新郎官伸手到嘴邊打了一聲響亮的口哨,一匹馬跑來了。
    “騎著走吧。它很聽話,會穩(wěn)穩(wěn)地將你送到山下?!?br />“我要怎么將它還給你?”
    “留著吧,說不定你會騎著它再來找我--哈哈哈,我開玩笑呢!將它拴在山下岔路的最上邊那條路上,那條路上的第一戶人家是我的朋友,你就將馬兒拴在門口那棵桃樹上?!?br />      新娘子騎馬而去。她將重新跨越峽谷的河水,走到對面那片山林,回到她熟悉的路上。
    (選自《小說選刊》2021年第3期,有刪改)(1)下列對本文相關(guān)內(nèi)容的理解,不正確的一項是
     

    A.開頭寫新娘子決定不走了,是因為山路崎嶇,使她痛苦不堪,動搖了繼續(xù)前行的決心,此時她已作好悔婚的打算。
    B.媒婆勸說新娘繼續(xù)堅持,并告訴她即將到達(dá)“那個地方”,且新郎已到崖口迎接,但這一切并不能挽留新娘,媒婆也只能無可奈何。
    C.小說寫新郎并沒有雇馬匹接新娘過崖口,是因為她對新娘翻過崖口有十足的信心,畢竟他這個新郎官是新娘“一眼就看中”的。
    D.新娘拒絕了新郎的挽留,作出返回矮山的決定,新郎雖然感到遺憾,但仍然表現(xiàn)出理解和寬容,并為新娘準(zhǔn)備了馬匹。
    (2)下列對本文藝術(shù)特色的分析鑒賞,不正確的一項是
     

    A.“崖口”這一地域環(huán)境既指艱險的自然環(huán)境,也是橫在男女主人公面前的一道關(guān)隘,具有獨特的象征意蘊。
    B.新郎曾遭受婚姻的挫折,但他對愛情仍然充滿著希望;而曾主動追尋幸福的新娘卻在即將到達(dá)彼岸時選擇放棄:在對比中突顯了新娘的自私狹隘。
    C.小說中有較多篇幅的人物對話,語言平實卻能有力推動情節(jié)的發(fā)展,男女主人公個性化的語言也充分展示了人物豐富的內(nèi)心世界。
    D.小說中有多處自然環(huán)境的描寫,如天色、風(fēng)聲等,這些描寫既折射出人物微妙的心理變化,又體現(xiàn)出他們對生活的態(tài)度,耐人尋味,頗具哲學(xué)意蘊。
    (3)小說中寫了新郎新娘分別前喝酒的情節(jié),有什么作用?請作簡要概括。
    (4)“原路返回”的結(jié)局并不“美滿”,但頗具美感。請結(jié)合文本分析。

    發(fā)布:2024/11/13 14:30:1組卷:54引用:6難度:0.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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