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黃昏里的男孩
余華 這天下午,秋天的陽光照耀著這個男孩,他的雙手被反綁到了身后,繩子從他的脖子上勒過去,使他沒法低下頭去,他只能仰著頭看著前面的路,他的身旁是他渴望中的水果,可是他現(xiàn)在就是低頭望一眼都不可能了,因為他的脖子被勒住了。只要有人過來,就是順路走過,孫福都要他喊叫:
“我是小偷?!?br /> 孫福坐在水果攤位的后面,坐在一把有靠背的小椅子里,心滿意足地看著這個男孩。他不再為自己失去一只蘋果而惱怒了,他開始滿意自己了,因為他抓住了這個偷他蘋果的男孩,也懲罰了這個男孩,而且懲罰還在進(jìn)行中。他讓他喊叫,只要有人走過來,他就讓他高聲喊叫,正是有了這個男孩的喊叫,他發(fā)現(xiàn)水果攤前變得行人不絕了。
很多人都好奇地看著這個喊叫中的男孩,這個被捆綁起來的男孩在喊叫“我是小偷”時如此賣力,他們感到好奇。于是孫福就告訴他們,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們,他偷了他的蘋果,他又如何抓住了他。如何懲罰了他,最后孫福對他們說:
“我也是為他好。”
孫福這樣解釋自己的話:“我這是要讓他知道,以后再不能偷東西?!?br /> 說到這里,孫福響亮地問男孩:“你以后還偷不偷?”
男孩使勁地?fù)u起了頭,由于他的脖子被勒住了,他搖頭的幅度很小,速度卻很快。
“你們都看到了吧?”孫福得意地對他們說。
這一天的下午,男孩不停地喊叫著,他的嘴唇在陽光里干裂了,他的嗓音也沙啞了。到了黃昏的時候,男孩已經(jīng)喊叫不出聲音了,只有咝咝的摩擦似的聲音,可是他仍然在喊叫著:
“我是小偷?!?br /> 走過的人已經(jīng)聽不清他在喊些什么了,孫福就告訴他們:
“他是在喊‘我是小偷’?!?br /> 然后,孫福給他解開了繩子。這時候天就要黑了,孫福將所有的水果搬上板車,收拾完以后,給他解開了繩子。孫福將繩子收起來放到了板車上時,聽到后面“撲通”一聲,他轉(zhuǎn)過身去,看到男孩倒在了地上,他就對男孩說:
“我看你以后還敢不敢偷東西?”
說著,孫福騎上了板車,沿著寬闊的道路向前騎去了。男孩躺在地上。他饑渴交加,精疲力竭,當(dāng)孫福給他解開繩子后,他立刻倒在了地上。孫福走后,男孩繼續(xù)躺在地上,①
他的眼睛微微張開著,仿佛在看著前面的道路,又仿佛是什么都沒有看。男孩一動不動地躺了一會以后,慢慢地爬了起來,又靠著一棵樹站了一會,然后他走上了那條道路,向西而去。
男孩向西而去,他瘦小的身體走在黃昏里,一步一步地微微搖晃著走出了這個小鎮(zhèn)。有幾個人看到了他的走去,他們知道這個男孩就是在下午被孫福抓住的小偷,但是②
他們不知道他的名字,也不知道他來自何處,當(dāng)然更不會知道他會走向何處。
他們都注意到了男孩的右手,那中間的手指已經(jīng)翻了過來,和手背靠在了一起,他們看著他走進(jìn)了遠(yuǎn)處的黃昏,然后消失在黃昏里。
(1)下列對文中人物分析,不正確的一項是
A.孫福心滿意足地看著男孩,他不再因為蘋果被偷而惱怒,他要讓男孩付出更加沉重的代價。
B.孫福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路人男孩偷蘋果的事情,是因為他意識到他擁有對男孩的裁判權(quán)力。
C.圍觀者們沒有阻止孫福的行為,他們顯然不是故意在為難孩子,而是為了正義,為了道德,為了良心。
D.男孩的右手中間的手指已經(jīng)翻過來和手背靠在一起,此刻男孩的身心經(jīng)歷了非人的折磨。
(2)下列對文本內(nèi)容和藝術(shù)特色的分析鑒賞,不正確的一項是
A.為了使小說更加接近真實,作者在作品中善于采用第三人稱敘述視角來講述故事。
B.作者用他的神來之筆,把復(fù)雜的問題簡而化之,用冷靜客觀的筆鋒為讀者講述一個最平凡不過的抓小偷的故事。
C.作者直接引用人物原話,故意把自己與故事人物和讀者隔離,讓讀者實現(xiàn)憑借自己所見所聞完成對主題思想的構(gòu)建過程。
D.小說如實轉(zhuǎn)述孫福和圍觀者的直接對話,帶給讀者親身經(jīng)歷的現(xiàn)場感,摒棄了他人間接引用話語時可能夾雜的再加工因素。
(3)小說開頭描寫男孩被捆綁的細(xì)節(jié)有重要作用。請結(jié)合文本,簡要分析。
(4)文中兩處劃橫線的句子含義深刻,請結(jié)合小說內(nèi)容分別加以分析。